独家连载犀鸟启示录NO4

每晚6点推送，谢绝媒体转载试试打开下方音乐再阅读

犀鸟落到鼓起的树节上站稳，歪着大脑袋，朝我的方向张望，我心底忽然升起了浓浓的欢喜。它是在向我致意？还是朝我投来怀疑的目光？

我希望它们保持怀疑，保持对世界的警惕，这样就能得到长久的安全，树洞里的小犀鸟也才能安然出窝，一家三口犀鸟，就能平安地飞回森林深处，汇合它们的犀鸟群。

——张庆国

犀鸟启示录NO.4

田野调查，非虚构写作

我国首部对中国和世界观鸟活动进行记录和描写的长篇报告文学

张庆国著

卷二光线九、洪崩河的喧哗与骚动十、细雨中的张望十一、穿行在密林里十二、孤独的大谷地十三、犀鸟的躲闪十四、从热带雨林归来十五、对一只犀鸟的命名

九、洪崩河的喧哗与骚动

时间过去五年，盈江县也有大批观鸟游客涌入了。我结识盈江县的青年观鸟专家小班后，次日清晨，离开酒店进山，乘坐小班驾驶的车子，前往县城外百余公里处的洪崩河小街寻访。小班是我无法想象的青年，极似一只快活的珍稀小鸟，激情高涨，非常专注，不顾其他。他坐在驾驶位上开车，忽然大叫，一脚踩停了车，跳下去趴在公路上看。我以为车子出了毛病，殊不知他发现了公路上的小动物，以为压死了。趴在地上看一阵，迅速回来，坐到驾驶位上，继续驾车上路。

《犀鸟启示录》内页—

我问他，发现了什么？他说，巨蜥。巨蜥啊！？我怎么没看见？我大惊。小的，巨蜥苗，他说。我发愣，不懂。后来查资料，获知盈江县深山森林中的一种圆鼻巨蜥，最长能长到2米，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，不知小班说的巨蜥，是否为这种稀罕动物的幼雏？车子驶出一段路，小班再次大叫，又一脚停下车，开门跃出去。小班回驾驶室后，我问，这次是什么？他说，一条眼镜王蛇，钻进草里去了。两个多小时后，小班的车驶入洪崩河小街。洪崩河是中缅边境口岸，一河隔两国。从一座铁索旧吊桥过去，进入缅甸，可以到达八莫。二战中有名的缅甸历史小城，离我如此之近，又无限遥远，因为洪崩河口岸已经关闭，百来米长的桥身，卧在被大树茂密枝叶深深遮挡的暗淡光线中。我站在桥头，惊讶地瞪大眼睛，庆幸自己再次增长了见识，眼前这座边境口岸的简陋铁索桥，被浓稠的孤单裹紧，桥面的旧木板全部炸裂，层层叠叠翘起的密集薄皮，绷开了无数细密的裂缝，使这座旧桥极像一条被时光晒得全身鳞片爆裂的鱼，每片竖起的鳞片下，都冒出小团小团轻烟般的寂寞叹息。河的两岸站满大树，我身后的中国桥头旁，有一棵粗壮的大榕树，底部长出了繁杂的时间根系，不知名的藤子和肥大的龟背竹缠绕住树干，一同奋力向上，挣扎着眺望远逝的时光。棕头幽鹛。头顶棕色的小型鸣禽，鸣声为持速起伏的哨音。性胆怯，善隐匿。绘图：汤贺然沉默的洪崩河缓缓流淌，退化为一个干躁地名，凝固在离这条河几百米外的小街上。但是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，边境口岸开放，这条三百米长的小街，挤满各路铤而走险的人，腾冲人、梁河人、瑞丽人、昆明人、四川人和河南人，缅甸和和中国人，鱼龙混杂，车来人往。有人两手空空，眼睛放光，嘴唇开裂。有人满脸冒油，腰缠万贯，身边莺声燕语。日本轿车、中国货车、摩托车、手扶拖拉机、牛车马车，络绎不绝。空气中热浪滚滚，知了欢快地歌唱，成群的鹦鹉飞过天空。几十万元的木材交易、上百万元的翡翠买卖，都在街边的简陋旅馆和幽暗小店里匆匆成交。后来，缅甸一侧经常爆发战争，口岸关闭，时间停滞，洪崩河小街人去室空。水泥街面反射着疲惫白光，小店歪斜破旧，店里寂静无声，热气悬浮不动。无处可去的老头，光着松弛干瘦的上身，坐在店门口发呆。几只猫在街边的阴影里慢慢行走，不时停下，竖直耳朵，搜寻越来越远的时间回声。我站在洪崩河旅馆的门口张望，脑袋昏沉，耳中充满知了的密集鸣叫。傈僳族女人彩四正在弯腰开门，准备拉开旅馆的卷帘门。刚才，小班驾车载我翻越山坡，驶近洪崩河，在小街外面几十米处的山路边，遇上彩四，邀她坐上我们的车，载着进来。小旅馆的卷帘门哗啦朝上推，出现一间空屋，屋里有一个半圆形的住宿登记台和靠墙摆放的沙发，一扇小门通向院内。在彩四的指引下，我走进院子，沿一个花哨简陋的水泥旋转楼梯上楼，把行李箱提进房间，再下楼找小班和彩四。他们带我去旅馆旁边的和平饭店吃饭。时间是中午一点，我们清晨从盈江县城赶来，翻山越岭跑了近百公里，还没吃中饭，腹中咕咕叫。可小班热情喊叫两声，躺在椅子上睡觉的和平饭店老板王哥不为所动。小班上前把王哥推醒，向他要吃的，王哥迷糊着眼睛，半支起赤裸的上身说，想吃什么自己去做吧，老婆不在家，说完倒下去又睡。彩四摸进和平饭店的厨房，找了些肉菜，自己动手做饭。我无法想象，如此寂寞空洞的地方，会有大批中外观鸟爱好者蜂拥而至。

《犀鸟启示录》内页—

餐馆里的猫从墙角伸出小脑袋，警惕地注视着我这个陌生人。边境口岸封关后，洪崩河小街仍有生意可做，原因是附近有个电站，电站职工有日常生活的购买需要，和平饭店的老板王哥，就是当年修电站留下的工人。他是东北人，在此找了个傣族姑娘做妻子，就地安家。经历过洪崩河小街喧哗与骚动的繁华，王哥也被一度降临的寂寞和冷清痛苦折磨。五年前，挣扎的时间开裂，透出稀薄光线，有观鸟爱好者零星到来，王哥的小餐馆里和杂货店门口，持续出现陌生客人，让他惊喜。后来，客人增多，闻讯沓来，每年的观鸟旺季，成群结队的国内外观鸟爱好者蜂拥而至，令王哥振奋。其时洪崩河旅馆一床难求，王哥的和平饭店里每天坐满人，小街几家杂货铺的土特产一售而空。来自中国各地的观鸟和拍鸟爱好者，驾驶着越野车，挎着相机、扛着脚架和长焦镜头大包、身穿迷彩服和冲锋衣，扎着头巾戴着帽子，用各种口音热烈打招呼，每天在小街上兴冲冲地来去。我年6月份跟着小班来到，洪崩河小街的喧哗与骚动刚刚平息，最兴盛的观鸟季过去了。但是我顺利找到了傈僳族女人彩四，运气不错，她将向我讲述自己参与其中的奇特观鸟产业活动。小班挑中彩四，有其道理，彩四在村里的傈僳族女人中比较聪明能干，表达最有条理，现在，彩四和她的老公及大儿子，一家三口都做观鸟旅游，获益很多。彩四是石梯村人，44岁，有4个孩子，大女儿在昆明读大学，一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也在读书，家中的主要收入来自观鸟旅游活动中提供的所有服务。洪崩河小街这里，相当于一个埋藏在深山中的商品贸易小集镇，离石梯村十几公里，彩四在洪崩河小街上住，是为了看守街上的小旅馆。旅馆由小班、小乐和村民小蔡五几个人凑钱，租下改建而成，交给了彩四管理。彩四的老公和大儿子，负责喂鸟塘和接送观鸟客人。很难想象，世代捕猎为生的傈僳族村民，汉话说得佶屈聱牙，却坐车出山，去过20多公里外的百花岭村考察学习，在最近五年的时间里，摇身变成护鸟员和熟练鸟导，参与国际流行的观鸟活动，从中获利并能赚钱养家。粟鹀。俗名红金钟、紫背儿、大红袍。在我国是较常见的迁徙群和越冬群。绘图：汤贺然我跟彩四聊天，听她随口说出几十种鸟的专业名字，深感惊讶。那些只在专业鸟类手册中出现的鸟种，我基本上叫不出名字，很多鸟名由复杂难写的字构成，外行难识，也无法正确辨音，好像是专写给鸟读，不写给人识。彩四却把那些鸟名说得顺口，灰背、孔雀雉、橙头地鸫、八色鸫、红腿小隼、黑鹇、白颊山鹧鸪等等，一长串标准鸟名，彩四如数家珍。我问，来观鸟的人多吗？彩四说，多的，不过这几天少了。我问，听说你是最早喂鸟塘的人？彩四说，女人喂鸟，我是算早的。石梯村和洪崩河小街所在地，属盈江县深山的铜壁关自然保护区。这里森林广阔，鸟声密集。五年前，小班离开电视台进山探访，推广观鸟产业。当时的石梯村全是原始毛路，山高坡陡，坑坑洼洼，森林里的古老四木数粗壮笔直，直刺天空。侏罗纪时代的桫椤不时从森林中冒出，被大树顶部层叠枝叶间漏进的一束阳光照亮，让人恍惚听到恐龙摇撼大地的足音缓缓传来。小班教石梯村村民喂鸟塘，告诉他们观鸟可以赚钱。村民只是笑。石梯村位处铜壁关自然保护区边缘，另有一个村，位于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地带，这个村叫大谷地。石梯村和大谷地村，一个在山顶，一个在山腰，石梯村是母村，大谷地是子村。早先，石梯村民为了多种旱谷，开荒走得远，后来再种香茅草，开荒更多，劳动更辛苦，村民就在远处的地边搭窝棚，临时居留，时间长了，窝棚越搭越多，成为村子，于是有了大谷地村。小班进村之前，盈江县的旅游局长就已经来过，向村民介绍了观鸟旅游，动员村民喂鸟塘。可石梯村的景颇族村民，只是送上笑容，不相信局长的开导。旅游局长就换地点，转去大谷地村。大谷地村的傈僳族村民大蔡五和小蔡五，跟旅游局长属同一个民族，容易沟通，两人勇敢接受建议，尝试着喂鸟塘，果然成功，有鸟汇聚小水塘洗澡并来吃食了。有鸟是第一环，有客人是第二环，两环相扣，观鸟旅游才能成立。盈江县的旅游局长去过百花岭村，结识了村民鸟导老侯，并邀请老侯来诗蜜娃底教村民喂鸟塘，可鸟塘喂成功了，老侯带百花岭的客人去诗蜜娃底玩，人家不喜欢，看一圈就走。最后，旅游局长改换地点，来到铜壁关自然保护区的大谷地村，村民喂成功了鸟塘，老侯再带客人来，游客大呼过瘾，村民高兴，旅游局长也惊喜。为什么？恰如小班所言，大谷地一带的森林中，有与百花岭村相区别的独特鸟种。

《犀鸟启示录》内页—

建成一个产业，客人要多。客人多的前提，是鸟塘要多，鸟塘多的前提，是参与这个活动的村民要多，这是最大的障碍。很多村民在观望，一些村民好奇地学着喂鸟塘，并不成功。有人没喂出鸟，有人造小水塘并坚持投食，引来的鸟很少，客人不去。所以，将近一年多的推广，观鸟旅游小有成就，却远未达到产业规模。大谷地村里，最早尝试喂鸟塘并取得成功的村民是大蔡五和小蔡五，大蔡五家的鸟塘是1号，彩四家的鸟塘是12号。彩四加入喂鸟塘队伍的时间稍晚，但很坚定，她是村里最早喂鸟塘的女性，为此曾被村民讥笑。村民的理解中，喂鸟类似祖辈的狩猎，是男人的活，女人去做，非常怪异可笑。可彩四不管那些，她好学爱问，反复琢磨，认真选择地点，引水造小水塘，一天几次地坚持投食，两个月后真的喂出了鸟。彩四告诉我，喂出鸟不难，喂出的鸟种多，喂出了珍稀鸟种，还要让好鸟持续稳定地出现，鸟塘才算成功。所以，最初的两年间，她家的鸟塘喂出了鸟，却并不理想，客人也去得少。这就是喂鸟塘之难，也是众多村民观望犹豫的原因。喂鸟塘的技术，包含了选点、造塘、投食几个环节。鸟点要选得合适，离村太远不行，远达森林深处一二十公里，偏僻安静，鸟种很多，客人却不便到达，管理鸟塘也不方便。太近又不好，房前屋后也能喂出鸟，但鸟种少，珍稀鸟更少。活水维持的小水塘，离水源不能太远，尽管用竹管和塑料管能把远处的水引来，但水源太远，成本会高，难以管理。更难的是投食，投食初听简单，操作很难。投放鸟食，一是量要足，投少了鸟不够吃，不会常来。二是时间要固定，最初村民缺乏经验，每天投放一次鸟食，鸟很快吃完，飞走了。后来定时投放食物两次，鸟来的稍多，停留时间也长。但一次投食和第二次投食之间隔得太久，鸟食吃完后的空档期较长，鸟仍然留不住。有人尝试改为每天投放三次鸟食，鸟来得最多，珍稀鸟也多，鸟停留的时间很长，鸟塘的价值最高。但是，一天三次出门，反复往村外幽静的树林里跑，定时喂鸟，坚持不懈，非常考验耐性。很多村民喂鸟塘失败，重要原因是无法坚持。因为喂鸟塘不会短时见效，森林里自由飞行的鸟，警惕性很高，有自己的觅食规律，树林里选个点，引水建个小水塘，在塘边人工投喂鸟食十天半月，完全可能一事无成。喂鸟塘成功的时间有长短，最快一星期，稳定要两个月甚至半年，更加稳定要一两年以上。有的村民坚持一星期不见效果，就吃不消，还有的村民自由散漫惯了，不适应科学试验般的精确操作，无法定时喂鸟。有时早上去，有时中午去，有时忘记了，下午猛然想起，才去投鸟食，效果很差。另有村民，最初喂出一些鸟，却一边干农活，一边做生意，卖水果啊什么，不再专注投入，就会有疏漏，比如忘了喂鸟食和投食太少，鸟就飞走，鸟塘又废了。能足量投食，长久坚持每天定时喂鸟三次的村民，确实不多。绒额?。它在德宏是有故事的小鸟，被偷猎者网捕，村民奋力抢救，爱鸟护鸟变成了一种习惯。绘图：汤贺然最初只有大蔡五和小蔡五做得好，后来跟上的彩四也做得好，彩四喂成功鸟塘后，转交给老公祖老三，祖老三喂鸟也非常严格。彩四的老公祖老三，是缅甸过来的汉人，我坐在小旅馆登记处的沙发上采访彩四时，祖老三骑着摩托车从外面回来了，一望而知是精明强干的男人，他皮肤黝黑，头发短而曲卷，说话声音小，非常温柔。彩四告诉我，为了定时喂鸟，祖老三都睡在山上，旅馆后院的一个房间是彩四和祖老三的家，一张大床很舒适，夜里却只有彩四一个人独睡。祖老三睡在山上的小棚里，每天三次喂鸟，不敢有丝毫马虎。鸟来得多，虫子和玉米面很快吃光，中午要赶紧喂，再撒面包虫和玉米面，下午4点又喂，十几公斤面包虫，很快就投放光了。如此不惜血本地坚持，鸟才会按时出现在鸟塘，飞上飞下，停留不走。观鸟人也停留不走，外省和外国蜂拥而至的观鸟朋友，在洪崩河小街住下，早晨起床，在村民鸟导的带领下，满怀期待地奔往树林里的鸟塘，观鸟拍鸟，呼吸清新湿润的空气，感受宽阔深厚的自然之美。《犀鸟启示录》内页—十、细雨中的张望盈江县的观鸟旅游事件，首创于当时的旅游局金局长。最近几年，保山市百花岭村的观鸟旅游升温，消息不断扩散，金局长最初不以为然，林中的鸟引来些游客，很特殊和偶然，难以效仿，也难以持久。可盈江县诗蜜娃底山区的旅游开发，一时推不开，金局长终于心动，盈江县也有鸟啊，大盈江边鸟很多，爱看鸟的人，应该来盈江玩啊。年，小雨飘飞之中，金局长邀约苏典乡的人大主席早生荣，驾车前往公里之外的保山市百花岭村。他的计划是，亲临现场，考察在百花岭村越演越热的观鸟旅游。金局长约早生荣同行，就因为盈江县最初的旅游开发地点设在了早生荣任职的苏典乡，两人是老友，就一起去考察研究。路上深谈，好奇心增长，两人有些急迫了。走进百花岭村，看到这个高黎贡的山村,跟盈江县深山的村子类似，老屋旧房很多，但有不少新楼在建盖和已经盖成，显示出跃跃欲试向前的冲劲。百花岭村很大，人口多，全村共户人，有白族、傈僳族、彝族、回族、壮族、傣族、怒族7个少数民族杂居。村民中傈僳族很多，早生荣是傈僳族，顿觉亲切，有回家之感。在久已消逝的漫长时光中，幽闭的云南深山少与外界联系，形成山中一个村子一种民族，或一村以一种民族为主其他民族人口很少的社会结构型态。我在盈江县寻访的高山村子石梯村，地处古代南方陆上丝绸之路的道口，村中景颇族为主，另有几户傈僳族。可以推测，几户傈僳族先辈，沿山中古道而来，因某些原因留下，跟景颇族兄弟毗邻而居。如果石梯村不在古道上，这个村也许就全是景颇族人口。保山市的百花岭村7个民族杂居，更与交通有关。那里是云南古代的交通要道，深山幽暗的树林里，至今可寻到爬满苔藓的古道石板。历史上，各路来客沿高黎贡山的古道通行，不断有人零星留下，聚集成村，最终形成了百花岭村复杂人口的现状。当年的过路客人，因交通便利而来，也因交通便利留下。现在，更方便的现代公路交通修到了别处，古道沉寂，山中村民陷入了长久的封闭和贫困。

粟喉蜂虎。喉部是粟红色的，故而得名，有人将它称为中国最美丽的鸟之一。飞行技术高超，能在空中做出急速飞行、滑翔、悬停、回转等高难度动作。绘图：汤贺然

可是，时间出现了奇异的转折，一种国人未见的新玩法，给封闭在深山的百花岭村带来由穷转富的生活机会。金局长和早生荣在百花岭村里转悠观看，不断碰见迎面矗立的高大水泥楼房，当时最大最漂亮的一幢房子，圈在一个围院中，那就是知名鸟导老侯的家。令金局长和早生荣惊叹的是，中国北京的著名网站“鸟网”，一家时髦而新奇的现代媒体，竟然远道而来，在老侯家挂一个铜牌。老侯家客栈餐厅的墙上，挂了几块布，向来客证明了这座山村与中国和世界的广泛联系，布上密密麻麻签满中外游客的名字，也有游客题字或写下几句话，向遥远山村的客栈主人老侯，致以由衷的感谢和祝福。老侯皮肤黝黑，身子结实，五官匀称，戴一顶帽檐翘起的藏式礼帽，鼻子稍尖，嘴唇轮廓清晰，脸相与汉族似有区别。果然，早生荣开口问，老侯就承认自己是傈僳族，两人开心地笑，兄弟般热烈握手。寒暄几句，老侯就带金局长和早生荣出门，去树林里参观鸟塘。最初看到鸟塘的小木棚，金局长和老侯都觉得无趣，树林里的木棚像简陋柴房，小窗口之外的林中地上，一个小水池爬满苔藓，难以辨认，水池上方架起的细竹管也长了青苔并爬上些细藤，几只小鸟围着水池飞蹿，平淡无奇的森林场面，就能赚大钱吗？两人都出身乡村，鸟见得多了，不会想到从中挣钱，再稀奇的鸟，看看就过了。再说，好看的鸟，要好得有道理，或者个子大，或者颜色漂亮，或者叫声好听，刚才在鸟塘处看到的鸟，一只只灰不溜秋，凭什么人家爱看？走遍全村，访问很多百花岭村的村民，再返回老侯家的客栈深谈，金局长和早生荣才明白观鸟产业的厉害。城里的观鸟游客，即爱看漂亮的鸟，更爱看珍稀鸟种。最初，村民对此也不理解，但人家喜欢，就带着去寻找。现在，村民有些明白了，物以稀为贵，有些鸟全国只发现几只，或者只在百花岭村后的树林里见过，再丑也稀奇，会引得全世界的观鸟人疯狂。这就是百花岭村的真理，明白了这一点，才能做观鸟旅游产业。

《犀鸟启示录》内页—

这个认识，百花岭村的村民也是慢慢建立起来的。尽管不时有游客进村，但观鸟这件事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，在村里并不引人注目，老侯自己也不以为然。他偶然做过几次鸟导，后来不断有人来访，请他带着进山寻鸟，他都去做了，也收到些钱，但并未想得长久，更不会把做鸟导当做一个正事。看个鸟算什么事呢？何况那些鸟，老侯自己也看不上，感觉没几只真正漂亮的。所以，直到8年，百花岭村仍然很穷，老侯业余时间做鸟导，主要精力还是干农活，只有两三家村民学着老侯，偶尔也接待几个观鸟爱好者，其他村民，对做鸟导全无兴趣，仍然面朝黄土背朝天。那时的百花岭村村民，一年辛苦，人均收入也就元。8年后，城里人收入增多，旅游热升温，大量中国人加入观鸟爱好者队伍，进入百花岭村的游客越来越多，金局长和早生荣去百花岭村参观的年，百花岭村全年接待了上万人次的国内外观鸟爱好者，游客在村中的消费，高达上千万元。老侯也不懂这是什么道理，只知道钱来得太多并太容易了。金局长大为震动。帮帮忙，他对老侯说，来我们盈江帮一下，教村民喂鸟塘可以吗？你们这里的那些鸟，我们盈江也有的。老侯嘿嘿地笑。早生荣说，都是傈僳族兄弟，去我们那边走走。老侯说，我这久有些忙的。早生荣说，我们苏典乡的风景好，去玩几天，喝酒。老侯笑着摇摇头。老侯犹豫，是因为那几天太忙，游客稍多，没空。还有，没给他谈报酬，不好做事。出行盈江做鸟塘，是一个工作，应该支付报酬，没说这个事，就不太好办。所以，敷衍几句，他就去忙自己的事。晚上吃过饭，金局长再邀老侯去盈江，双方把话挑明，谈好了报酬，老侯客气了几句，点头答应，愉快的合作开始了，不久，老侯安排家人做事，只身去到盈江县，揭开了盈江县观鸟小史最初薄薄的一页。冕雀。黑黄色的搭配就够夺人眼球。蓬松的长形冠羽其形似冕，气势非凡。绘图：汤贺然根据金局长的建议，老侯去到了苏典乡的诗蜜娃底山区，在当地傈僳族村子后面的森林中选了几个点，带着几个村民，教他们建水池和投食引鸟。这事太简单，看一眼就会，关键是坚持喂食。诗蜜娃底是林深鸟多，老侯在村里住了几天，就有小鸟飞来鸟塘里洗澡和吃鸟食了，老侯满意回家，当地村民接着做，鸟塘里的越来越多，老侯又返回，教村民搭观鸟的棚子，不久，老侯从百花岭村带了几个观鸟游客来玩。可是，游客拍些照片，就平静地回县城酒店，匆匆离开了盈江，对诗蜜娃底的经历并不留恋。村民失望，老侯也感到意外。问人家，回答说阴冷，待不住。诗蜜娃底海拔稍高，气温稍低，可游客来自中国北方，那些地方冰天雪地，盈江且山区的冷算什么？好吧换地点，金局长请老侯去那邦镇，那里地处热带，平均气温22度，最低海拔米，在云南德宏全州，海拔最低。相比诗蜜娃底的幽静祥和，那邦镇太热闹，那里有一条商业街，店铺很多，那邦镇是盈江县最重要的边境贸易口岸所在地，镇上的互市街与缅甸克钦邦第二特区拉咱市，仅一河之隔。每年经那邦镇进出口的边境贸易，占了全盈江县对外贸易的大半。边境旅游是那邦镇是的一大特色，也在盈江县的旅游开发谋划中。如果在那邦镇某些村子周边的树林里，成功地喂出一些鸟塘，引入观鸟旅游，那邦镇会火，边贸加观鸟，更具特色，村民的赚钱增多，生活富足，自不待言。中国最顶尖的观鸟爱好者，具备非常专业的自然地理与鸟类分布知识，早就对遥远的云南盈江县有所研究，知道那邦镇鸟种很多，能发现一些中国外省尚未见识的独特鸟类。小班大学毕业后，曾应外省观鸟朋友的邀请，带人去过那帮镇观鸟。那邦镇是一个值得重视的观鸟旅游之地，可是，金局长去到那邦镇，向村民介绍观鸟旅游，效果不好。当地村民没耐心理解这个奇怪的旅游项目，更无兴趣去做辛苦而不知效果的喂鸟塘工作。那邦镇的边贸很现实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，真金白银，谁会愚蠢地跑去树林里喂鸟？雨季到来，暴雨小雨细雨绵延不断，沉沉雨幕遮蔽了目光，看不清远方的风景。理想很光滑，现实满身是刺，不久金局长调离，苏典乡的早生荣改任县旅游局长了。

《犀鸟启示录》内页—

十一、穿行在密林里年6月底，我远赴盈江县做第三次调查，在县政府办公楼里，寻访到了已任县人大副主任的早生荣。我在盈江县见识的少数民族汉姓，多有生僻文字，彩四姓彩不用说，石梯村有人姓排，就很特殊，早生荣的这个早姓，我也寻不到出处。但早生荣的更特殊之处是年轻精干,我在有关盈江县观鸟活动史的调查寻访中，反复听到过早生荣的名字，见到真人，有些吃惊，我没想到他才42岁，竟然已是县级副职领导。盈江的观鸟旅游，先经金局长首创，后在早生荣手上做开。早生荣的摸索尝试，很认真和辛苦。这项工作的难度，首先在于陌生，不为人知，也难以理解，具有极大的创造性和挑战性，其重要经济价值，隐藏在看不到经济意义的顽强坚持之中。早生荣的人生之路，有几分像顽强探路的盈江观鸟业摸索发展经历。年，县上为帮助贫穷的农村青年就业，把他和一批年轻村民作为文艺表演队的演员，带去北京的中华民族园工作，让他们增长见识，更让他们有稳定收入。三年后他回到故乡，在苏典乡林业站做临时工，每天种树。后考了驾照，买一辆二手货车当司机，拉人也拉货。那时苏典乡全乡只有一辆摩托车，山路坑坑洼洼，出行不便，有车就能赚钱，拉货拉人很受欢迎，早生荣的颠簸日子有些转好。8年，乡上招公务员，他一考即中，坐进了办公室。他是一只鸟，越飞越远，进步很快。在县驻昆办工作过，后去乡上做副书记和人大主任，然后升任县旅游局长，一路做到了县人大副主任。他对我说，我出身乡村，又是傈僳族，林子里的小鸟见得多，对观鸟旅游，还真有些感情。他跟着前任旅游局长，亲自去保山市百花岭村考察过观鸟旅游业，坚持认为这个项目值得推动，调任旅游局长后，他把目光移向铜壁关的深山。那里有一片广阔的自然保护区，大片原始森林中，动植物资源非常丰盛，森林后面的石梯村民很贫穷。帮助村民发展观鸟，推动了旅游业，村民会富裕，环境也会得到保护，一举两得。但是，工作难度极大，时至年，石梯村仍然不通公路，出行困难，雨季到来，就无法进山。那片茂盛的原始森林中，有早年林业开发留下的土路，森林禁伐后，土路破旧，勉强可以通行。年，盈江县招商引资，找来一家公司，在铜壁关山沟里开发水电，修了一座电站，一条从县城通向铜壁关原始森林山底洪崩河小街的水泥路出现，公路交通有了小进步。但从洪崩河小街前往石梯村，仍然无路可走。灰腹角雉。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，列入《世界濒危鸟类名录》N级，在盈江县，它从红外相机的镜头前昂首走过。绘图：汤贺然早局长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观鸟推广尝试，他去石梯村拜访村民，常常只能徒步，进村找到村干部，约见村民，向他们介绍了百花岭村，建议村民学着人家喂鸟塘。可是，他的耐心解释，换来的只是村民沉默友好的微笑，他们也听不懂观鸟，更不懂喂鸟能成大事，换来经济利益。是啊，走出村民家低矮漆黑的老旧杈杈房，站在村子不到半米多宽的泥路上，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牲畜粪便气味，遥望空洞的天空，早局长也心生怀疑，外省和外国大城市人，谁会跑到这里来花钱呢？早局长不死心，离开石梯村，沿着原始森林中狭窄坎坷的小道，下到半山，进入大谷地村，这个村全是傈僳族，跟早局长语言相通。他找到村干部大蔡五，动员他喂鸟塘。大蔡五没出过远门，是典型的森林之子，对覆盖群山的森林非常熟悉。这片山区的村民，在久远的生活史上，有捕食雉类野鸡的习惯，相比汉族农村发达的养殖业，以及必不可少的鸡鸭饲养习惯，这里的高山少数民族村民很少养鸡，他们把森林里体大肉厚的漂亮鸡类雉科动物，都视为碗里的肉菜，有足够多的办法捕捉食用，获取身体所需的蛋白质。他们还捕捉小鸟，剥皮烤干，舂碎了拌上辣椒食用，也会捉鹦鹉养着玩，还养啄木鸟，啄木鸟爱吃虫和切碎的木瓜，很好喂养。最近十多年，国家大幅度提高环境保护力度，大蔡五和村民兄弟不得捕猎，专心耕种，勉强维持温饱。收入极低的村民很苦恼，也很无奈，好多适龄孩子，最多读到小学三四年级。早生荣去石梯村，先找的也是村干部，因为要请村干部组织村民做事，还因为村干部都很能干，能起示范作用。农村社会，尤其是封闭的边远山区，村民平均文化水平低，老实朴拙，人才稀缺，推举村干部要看人品，更要看本事。一般而言，村干部都是村里聪明勤勉的人，大家欣赏他，推举为领导，跟着他做事。大蔡五就是能干人，他会盖房、打猎、种地，有互助心和公益心，做村长上情下达，下情上报，很受村民尊重。因为贫穷，他没读过书，不识汉字，但能懂拼音文字的傈僳文，那是百年前欧洲传教士创作的文字，在中缅两边的傈僳族村子里流行。他傈僳文的书会读一些，汉语却说得吃力。早局长说，整个小水塘，放点吃的，鸟就飞来了。大蔡五说，好的领导，好的。早局长说，鸟来了，人也就来了。大蔡五说，人来了，鸟会吓飞的哟领导。早局长说，人来了，你们就有钱赚，一天可以收好多钱。大蔡五说，人来不了这里领导，路难走。早局长说，慢慢来不着急。大蔡五说，是的领导，这里人不好走路，只有鸟在天上飞。反复解释，耐心交流开导，早生荣有信心说服大蔡五，可几句话说过，早生荣就泄气了。大蔡五说汉话佶句聱牙，非常费力，麻烦很大。一个外省观鸟游客来到，怎么跟他交流呢？他怎么做好鸟导，去提供满意的服务挣钱呢？我采访过大蔡五，年小班带我去到大谷地村，拜访的就是大蔡五，早局长的苦恼我很能理解。那天，在大蔡五家一间小木屋里，我的采访吃力推进，仿佛跋涉在雨中的烂泥山道。我说的汉话大蔡五不太懂，他说的普通话我听不明白，两小时的录音采访中，我需要不断重复追问，可用的信息不足半小时长度。

《犀鸟启示录》内页—

一年之后的年6月，我再访盈江县，在山梁上的石梯村，见到了徐小龙电话约来的小蔡五，他也是大谷地村人，还是大蔡五的表弟。我的采访就很顺利，小蔡五满脸笑容，大方开朗，能说流利的普通话，他从容清晰的讲述，使覆盖石梯村的雨后大雾瞬间散尽，山村风景一片明亮清澈。我寻访小蔡五，是因为他是大谷地村第一个做鸟塘的人，那年早生荣局长去大谷地村找大蔡五，看他汉话说得困难，有些担心，换了找小蔡五，几句话说过，一点就通，小蔡五愉快地接受了早生荣的建议。那年小蔡五28岁，他脑袋灵活，最愿意接受新鲜事物。小蔡五家也穷，但咬牙让他读到小学四年级的上学期，成为村里学历最高者之一。之后他辍学，帮父母干活，18岁时经常外出，为别村的人盖房子。我很惊讶，在农村会盖房子，算高级木匠，属于乡土工程师，是文化人级别，他有这种本事？传统乡村民房，多是“四合院”“三合院”，即使不雕梁画栋，正房厢房前院后庭，也工艺复杂，设计和建盖都有难度。云南山区的干阑式吊脚楼民房，结构较为简单，也非谁都能盖。何况，乡村民房除卧室堂屋外，还要有厨房、贮藏间、茅房、甚至生产用房，技术要求不低。小蔡五18岁外出盖房子，几岁学的技术呢？或者他只是跟着师傅打下手？小蔡五说，我自己盖，没有师傅。我说，不可能的呀，房子盖不好会倒塌的。他说，我们的房子很简单，都是老式的杈杈房。我说，谁教你盖房子的？小蔡五说，我表哥大蔡五。我问，你学了几年？小蔡五说，不消学，看一眼就会了。他开心地笑起来。一句无心的话，透露了这片山区早期的贫穷程度。这片深山的村民，原来居住的房子，都是用木头简单交叉，呈三角形搭建，用钉子钉牢，顶上覆盖缅甸买来的铁皮，再铺上茅草，就住人了。建盖那种房子，确实不需要技术，勤快聪明的人，看一眼就会。但有些人笨，或没时间折腾，就砍好一堆木头，雇请小蔡五这样人去干活，一年之中，小蔡五能接到一两次盖房约请，每次挣一两千元。小蔡五敢想敢干，盖房子不挣钱，就出走远方，去缅甸密支那找他的哥哥。密支那是缅甸北部的克钦邦首府，二战时的战略要地，重要的河港和贸易中心，人口20万，有点繁华。从大谷地村去到密支那，跟去盈江县城差不多，都是百来公里。小蔡五家兄弟多，有个哥哥早年出境，讨了缅甸老婆，在密支那街上开摩托车修理店。小蔡五去了，跟着哥哥学技术，挣一口饭吃。干了两年，哥哥又开木材厂，不慎吃了缅甸士兵合伙人的亏，濒临破产，小蔡五就回家。不久小蔡五的哥哥也回故乡，在盈江县城开翡翠玉石店，利用在密支那结识的帕敢玉石场朋友关系，做翡翠原石生意。他安排妻子守店，自己在中缅两边跑，寻货和进货。翡翠生意赌性大，本金多，小蔡五承受不住风险，只好回村，守着寂寞山地，过父辈的老日子，就这样遇到了来推广介绍观鸟项目的早局长。原鸡。家鸡的祖先，由于栖息地的丧失和退化以及对食物的过度猎捕，该物种正在减少。绘图：汤贺然早局长描绘的美好生活前景，小蔡五看来毫不费力，森林里投放些食物，引鸟出来，玩着就能挣钱，太好了。小蔡五马上表示，愿意跟着早局长学喂鸟塘，可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妻子，遭到了嗤笑。妻子说，不害羞啊你？一个大男人，跑去喂什么鸟？鸟能吃饱肚子吗？下酒都不够喝。小蔡五笑着说，领导告诉我，鸟能帮人挣大钱呢。妻子说，害羞啊害羞，大男人说这个话！小蔡五的想法在村里传开，引来更多议论，村民表示了严重置疑，认为这个领导很可笑，没事跑来教人养鸟？还教我们买虫子丢进树林。想到虫子也要出钱去买，村民更难以理解，哈哈大笑。小蔡五犹豫了，早局长再次进村，鼓励小蔡五坚持，小蔡五为难地说，唉呀领导，喂鸟我喂不来呢，还要喂那个什么虫，麻烦了，小虫子哪里去买？再说我也没有钱买。早局长说，面包虫我带来了，赶紧拿去喂。早局长从百花岭村老侯的口中，知道喂鸟要用面包虫，却不知道去哪里买。就托人带钱给老侯，请他买好虫子，让长途客车司机从保山送来。那是快递业未出现之前，云南山区民众最常见的一种小份货物运送方式。几十个鸡蛋，一块腊肉或两罐咸菜，经常转交给长途班车的司机，请他从一个县城带往另一个县城，在客运站交接。友好的司机，基本上是免费托运转交，体现出那个久远时代淳厚的人情味。所以，司机把面包虫带来盈江县，打电话给早局长，他就去客运站取，进山来找小蔡五。小蔡五说，领导，虫丢在树林里，不会跑掉吗？早局长说，人家喂十多年了，跑什么跑？小蔡五说，可是，喂完了怎么办？早局长说，喂完了找我，不要钱，我供你喂。我问早局长，买面包虫，用的是旅游局经费吗？早局长说，怎么可能？最早做观鸟这件事，不晓得会不会成功，虫子是我出钱买的，以后成功了，赚到钱，村民会自己去买的啦。这可不得了。我通过简单计算，获知面包虫喂鸟开支很大，一天三次投放，两百元钱的虫子，几天喂光，再找早局长要，又是他自己掏腰包。但早局长很兴奋，无所顾忌。有村民接受他的开导，学着喂鸟，就很好。他这个傈僳族，熟悉森林里的鸟，知道鸟路，听到林子里咕咕咕的鸟叫，就告诉小蔡五，这个是灰孔雀叫，赶紧把它们喂了引出来。他带着小蔡五去森林里选点，再教小蔡五平整坡地，用水泥和石头砌个直径1尺多的小水塘，还陪他找水源，接管子，用细树枝架高竹管，让水源源不断滴进小水塘。小蔡五最初以为这件事简单好玩，做起来，才发现很麻烦，但他做事很专注，非常勤快，一天几次，不断朝鸟塘里跑，坚持投食。喂鸟塘一个半月，他的辛苦就见效，取得初步成功，很多鸟聚集到小水塘边洗澡和吃食了。早局长兴奋地赶去，陪他一起搭观鸟棚，还送他迷彩伪装布，蒙到棚子上。可是鸟很精灵，能敏感地发现环境变化，小蔡五的观鸟木棚搭起来，每天前来洗澡和吃食的鸟就飞走了，树林归于沉寂。庆幸的是，过几天，鸟发现并无危险，又陆续出现，慢慢聚集。

赤翡翠。木刻：宋威

小蔡五高兴地给早局长打电话。早局长转告百花岭村的老侯，老侯再次带着游客赶来，游客在小蔡五的鸟塘里，看到了在中缅边境处飞来飞去的鸟，这些鸟极其稀少，还看到两只灰孔雀和一只大金背啄木鸟，大为叫好。客人在盈江县城住了好几天，每天辛苦进山，黄昏返回，留连忘返，兴高彩烈。山中道路难行，小蔡五背客人背摄影包，中午肚子饿了，出不了林子，小蔡五在家叫妻子炒几碗鸡蛋饭送去，客人吃得无比快乐。客人问小蔡五，要付多少钱？小蔡五嘿嘿地笑，不知道标准。试探着说每天元，客人掏出钱包就付。最初收费就这样，随口喊价，多少都行，无法规范。人家不在乎，乐意支付，小蔡五当面收得心虚，晚上在家里笑得开心。接待两三位客人几天，收到手的钱，相当于小蔡五两年帮人盖房子的收入，这个观鸟太精彩。冠斑犀鸟。木刻：宋威版权声明

在版图书，未经作者本人书面授权

严禁转载

明日连载篇目十二、孤独的大谷地十三、犀鸟的躲闪十四、从热带雨林归来十五、对一只犀鸟的命名《犀鸟启示录》，上榜云南十大好书。张庆国著，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，淘宝有售，尝鲜价68元，领劵有优惠。邮购新书正品，请到淘宝网云南人民出版社旗舰店下单。出品：大样文化统筹策划：苍昊培锋风波岛文字编辑：小米辣图片编辑：苍昊视频编辑：阿花logo设计：刘朝版式制作：西门编校：牛牛编审：黄杰深耕田野调查，实录百姓生活。听从你心，无问西东。本
转载请注明原文网址：http://www.shangsuzx.com/ssuxdt/12129.html